德国战车最感动人的歌声《Mutter》!

摇滚乐自创立之初就被赋予了与强权对抗和自我反思的意味。比如摇滚斗士鲍勃迪伦，他被克林顿称作“激发国家良心”的人，曾于2008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提名；再比如爱尔兰重要象征之一的U2的主唱波诺，因他为改善非洲贫困和落后所作出的贡献也获得了2008年诺贝尔和平奖的提名。作为一支来自盛产哲学家的国度——德国的著名摇滚乐队，他们的歌曲当然不会只是一些哗众取宠以出位表演博人眼球的流行快餐，但很多人往往只关注于他们凌厉阴冷的曲风和火爆激烈的台风，再加上主唱自身的诗人身份注定了歌词中充满了大量不露声色的隐喻，这就造成了人们的理解障碍，从而忽视了歌曲所表现出的深厚内涵。众所周知，德国不仅有许多伟大的哲学家，还有骇人的战争狂人。作为一个具有高度思辨性的民族，德国人始终在不断的反省和自我思考。而我以为，《Mutter》正是一首控诉纳粹暴行的歌曲。

但通读歌词，我们看不出这首歌为何与纳粹联系在一起。歌词中的许多字眼（导管，仇恨，精液，肚脐），表现出这仿佛是一首反对克隆人的歌曲。所以，为了能深入理解《Mutter》，我们应当知道这样一个史实：纳粹的生命之源计划。德国法西斯党特务头子希姆莱，为了能够扭转德国不断下降的出生率，能够有更多的战士去占领广袤的疆土，于1935年创立了生命之源协会。两年后，在巴伐利亚建成了第一座生命之源家园。随着德军在欧洲战场的节节胜利，希姆莱在欧洲各地都建立了生命之源家园。在家园中，大多是雅利安女人中的性工作者和生计无着的无知妇女以及未婚先孕的少女（她们必须是金发碧眼身体健康，不能是犹太人），与他们媾和的是被挑选出的德军。在这个疯狂的计划中，纳粹制造了上万名纳粹婴儿。这些孩子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有的被遗弃，他们大都在战后遭受到不公正待遇。这是一段屈辱的人类历史，纳粹摧毁了所有的人性，狠狠的践踏了人类的尊严。

当我们了解了这段尘封已久的历史，再来看《Mutter》，一切的疑惑都迎刃而解。时光荏苒，走过了二十世纪来到二十一世纪，当年那些被制作出来的纳粹婴儿如今也大都在六七十岁上下，头发早已花白，但每当回忆这段屈辱的历史，谁又不曾包含眼泪？这上万名婴儿是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星球上的，是希特勒的疯狂计划像流水线生产一般制造了他们，但，他们是否有一个心甘情愿生下他们的妈妈？他们从出生到成年到老年再到死亡，这一生当中，他们何时不在背负着与生俱来的屈辱？他们得到过世人真心的阳光般的关爱吗？是纳粹造成了这一切。

在这首歌中，有相当多的篇幅在描述“我”的出生和成长并非是一个正常的，传统的方式。比如“我只有喉咙中的导管，我的肚子上没有肚脐，我没有吮吸过乳头，生于仇恨，死于精液”，而有的人根据这几句推断出“我”是一个克隆人，我以为这有失妥切。我们知道，战车是一个喜爱隐喻的乐队，他们的歌词中不会直白的出现批判性的字眼，所以我们要往更深的层次思考，而不是停留在歌词所表现出的基本层面，这会使理解流于肤浅。纳粹培养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给德国源源不断的输送新鲜的血液，他们出生的意义简单而又残暴。但随着德国的战败，这些纳粹婴儿有的被遗弃，有的隐姓埋名，有的命运悲惨，无法度过一个正常而又完整的人生。所以我们可以看出，歌曲中描绘的那些非正常出生和成长的句子，其实是在表达一种厌世的情绪。他们明知自己的出生就是一个悲剧，他们就像是纳粹在实验室中通过无性繁殖大批量培养出来的为第三帝国服务的傀儡战士，他们身怀罪恶感却又无法获取世人的同情，所以当这种复杂的心里和逼仄的现实交织在一起，令他们产生了无可排遣的厌世情绪。他们憎恶自己，他们憎恶世界的无情和冷冰冰（“没有人给我起个名字”不正是说明了世人只看到“纳粹婴儿”的身份而不能对它们宽容接受吗）。是纳粹造成了这一切。

“mutter”在德语中是母亲的意思，战车以此为歌名，并在歌曲中不断重复着母亲，母亲，那歌词中的“mutter”到底被赋予了什么意味呢？我们从小就被教育，祖国是母亲，所以“mutter”的第一层含义是指纳粹德国。而“我”毕竟不是通过无性繁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所以“mutter”的第二层含义是指“我”的生母。我们可以看到，在歌词中，有着对母亲的恶毒的咒怨：我要送给她一种疾病，然后她溺水而亡。而通常我们所能理解的母子之情，是天地间最无私最浓厚最感人最值得可歌可泣的感情，但在这首歌中，只能看到“我”与母亲之间无法融解的仇恨。当Till用他那深厚沧桑的嗓音一遍遍的重复着“mutter，mutter”，不正是对纳粹德国疯狂暴行的有力的控诉吗？还有对生母的深深的怨恨：我的生母呵，你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生下我却又遗弃我？我就这么肮脏丑陋遭人唾弃吗？但在这两种含义之外，我们也能得到“mutter”的第三层含义：对一个真正的母亲的深深的渴望。

在这些沉重的压抑中，在似胎记般无法摆脱的身份屈辱中，“我”恨不得能够用鲜血来洗刷自己的耻辱。资料表明，很多的纳粹婴儿从小接受纳粹教条的洗脑，被迫与亲人分离，饱尝世间的冷暖，绝少得到家庭的温暖。在严酷的现实面前，当他们渐渐揭开自己的身份之谜，令他们感到了刻骨铭心的耻辱和伤害。这也就不难理解“即使我会流血而亡”所表达出的对纳粹的深深的忿恨和对自己身世强烈的羞耻感。歌曲最后的几个“mutter”很值得玩味。这几个“mutter”后面都接着句“请给我力量”。在前面说明了“mutter”的三种含义，但在这里显然不是这三种意义。因此我认为这里的母亲有两种含义：第一种是指战后的德国，第二种是“我”的养母。“我”的身上毕竟还是流淌着日耳曼血统，这是“我”无论怎样去逃避和隐忍都无法改变的事实。战后的德国满目疮痍，但谁不希望自己的祖国繁荣强大？“我”亦希望缓慢恢复中的德国能够带给我新的曙光，能够给我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但现实是无情冷酷的，“我”是一个被遗弃的纳粹婴儿，是养母不嫌弃我的身份救活了我，哺育了我，赐予了我直面惨淡现实的勇气。虽然整首歌的基调十分悲伤沉重，但在最后面，战车还是给出了希望的出口。

在《Mutter》这首歌中，我们可以看到战车在歌词中的精巧布局和深厚的内涵，一个“mutter”表达了五种含义，不能不让人佩服战车的匠心独具。战争是残酷无情的，那些战争狂人早就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德国人是一个敢于自省敢于正视历史的民族，他们在战后也敢于承担责任。德国战车乐队在1995年发行了第一张专辑《Herzeleid》，由于专辑中乐队成员赤裸上身大秀肌肉的图片和与对本身强大的爆发力而被德国媒体称之为“新纳粹”，“种族主义者”，但很显然他们不是。作为一支来自东德的乐队，他们的歌曲存在着许多晦涩的政治隐喻。而《Mutter》这首歌，因其主题的沉重压抑和曲调的悲壮激昂，成为了德国战车极为著名的歌曲之一。而《Mutter》这张专辑（发行与2004年），因其既保留战车一贯的鲜明特色又有许多新加入的成熟元素，成为了无法超越的巅峰之作，摇滚历史中伟大的唱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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